shin【別人教我的事】

　　今天是二零一一年一月一日，現在已經是晚上十一時五十八分，恐怕也不能夠兩分鐘內就把所有的說話吐過痛快。

　　今早看新聞，總有一兩頁是描述香港人在某處進行倒數以及各種慶祝活動，也少不免有些電視新聞是訪問新一年零時零分誕生的「新年寶寶」（當然不是訪問眼睛也沒睜開的寶寶），通常旁白以這對父母的職業作開場白，要是小寶寶沒病沒痛，沒有感人肺腑的綜援單親家庭艱辛養育嬰孩的故事，電視台就會要求小寶寶的父母用一兩個祝福作結尾。真是悶透了。

　　既不是香港回歸以來第一個出生的嬰孩，也不是「千禧嬰孩」，真不明白為甚麼每年也要重複同一個動作。

　　就像倒數一樣。坦白說我偶爾會向朋友潑冷水的－－倒數其實很無聊。也許每年總到尖沙咀海旁、蘭桂坊等等全港九新界不同地方倒數的人們，覺得倒數是很有意義的，與朋友或者情人一起在十二月三十一日突然跳到一月一日是很浪漫也或者是很興奮，無論是那樣的感覺，數萬甚至數十萬港人在水泄不通的道路一起聲嘶力竭的喊十聲，情侶的或許擁吻，朋友的或許擁抱，這樣就叫有意義？

　　也許倒數的人說，有沒有意義並不重要，最重要是怎樣的心情、與甚麼人一起渡過。坦白說，我不認為數十聲然後隨著人群散去就叫「氣氛」。十年後你還會興致勃勃的倒數嗎？唉。

　　新年例行公事都很老套。老套的倒數，還有老套的願望、以及老套的回顧。

　　許願這回事頭一兩年大家都還是懷著滿心歡喜，誠心的期望著未來一年實行的大計。不過聰明的人卻不會許下新年願望：因為他們都知道，十個新年願望，通常有九個都不會實現，剩下的一個並不是實現了，而是因為太無聊而被拋諸腦後，連一個字也想不起來。新年願望黑名單三甲：世界和平（只要地球有人類的一天就永遠實現不了啊）、身體健康（腦袋有問題比身體有毛病的機率高得多，我非常支持香港人集體於一月一日請病假！）、幸福快樂（要麼就是身在幸福之中而不快樂，再不然就是不知道甚麼叫快樂）。

　　所謂的新年願望，其實像咒語一樣，不但沒有祝福的意味，相反極有可能在未來一年接二連三發生不幸的願望。

　　所以嘛，人類真的不要再許願了。愈勉強就愈是不會發生，與其相信願望，倒不如相信情人那些虛偽的承諾，搞不好那些謊言反而會兌現呢。

　　至於回顧，想想過去三百六十五（或者六）天做過或者沒做過的事情也有夠無聊的。做過的既然已發生，難道扶了老婆婆過馬路要在這天讚賞自己？弄大了女朋友的肚子要在這天反省內疚一下？沒做過的事情更不用說了，難道回想自己未能擁有數十萬儲蓄作首期，今天提醒了自己，就一定能在未來一年裡完成擁有蝸居的責任？回首是沒有意義的，尤其過去是何其不堪入目。當然，硬是要在今天向前看也是無謂的，無謂造成來年的痛苦嘛。

　　不過還是得說一句：新年快樂。祝福是必要的，最起碼今天要快樂。

　　想起一個月前某天午睡醒來，睡眼惺忪（我被吵醒！），仍記得剛剛所做的夢。

　　我乘上一輛計程車，途中司機猙獰的笑容映在倒後鏡裏，我跳車逃生，轉過頭來司機已經握著刀子追趕著我，我奪命狂奔至我家地下大堂，我立即向看更亭的大叔求救，又向大廈保安大叔求救，大叔們身軀左搖右擺，佯裝英勇的模樣。

　　遺憾的是夢境中大叔們都沒辦法拯救我。求救無門之下，我央求那個司機用刀子替我紋身，手臂血流如注，我卻絲毫未感恐懼。我趁機搶去刀子，往那個司機的腹部刺去。拔出、插入，重覆數次。

　　此際我突然想起要製造「不在場證明」（明顯地我過份迷戀推理小說），於是撇下友人，獨自乘電梯回家。升降機門一開，十六樓正進行工程，把通往我家的走廊堵住了…

　　夢裡我求救無門，現實中我也應該摒棄繼續逃避的生活方式。困難要由自己解決。依賴別人這種習性在過往十多年害苦了我，使我一旦失去依靠，惟有瑟縮在黑暗一隅…

　　一覺醒來，我好害怕。我並沒有揮身發抖，只是沉溺於自我恐懼。

　　為甚麼我會變成這樣壞的人？置朋友於不顧，只顧洗脫自己的罪名。

　　（事實上「製造不在場證明」這點，實在太不合乎邏輯了啊，幸好只是一場夢而已…）

　　突然覺得自己心腸真的很壞。很怕自己會變成這樣的人。抑或我在無意識中已經漸漸變成這樣的人？

　　芸芸卡通人物之中，我最討厭的是一頭貓，牠叫Hello Kitty。

　　牠1974年出生，年紀比我大得多。我還未出生，牠已經紅得發紫。又或者換句話來說，我做了十多年人，另一邊廂牠也被寵愛十多年（事實是三十多年來牠也被萬千少女師奶所寵愛）。讓女人拱手作揖，將薪水乖乖獻上，除了衫褲鞋襪名牌包包化粧品之外，好像只有牠。

　　據設計師說，Hello Kitty之所以沒有口，是因為希望大家看到牠會有不同感覺，如果本身我們是快樂的，也就能看到快樂的Hello Kitty，反之亦然。

　　太可怕了。

　　沒有口的貓，可以不用吃飯、不用說話、不用笑，還能夠這麼讓人喜愛。但人長了嘴巴，不吃飯會被說嘴刁；不說話會被說內向、有自閉症、隱閉青年，甚麼小痛大病都算到頭上了；不笑會被說情緒不好又或者冷酷。不但無法取得別人喜愛，更因為一張嘴巴惹人討厭。

　　為甚麼Hello Kitty沒有口就可以，而有嘴巴就是犯罪、十惡不赦？

　　多年前看過Hello Kitty的動畫，內容好像是一些童話故事（大概是小紅帽），為了配合演出，設計師當時終於為Hello Kitty加上嘴巴。雖然只有短短幾集，但已經讓人興奮大叫。

　　動畫中的Hello Kitty，都是那樣楚楚可憐，角色都是值得被同情的小公主。現實那有這麼多公主？撇開動畫不說，產品設計師還不斷設計王子Daniel、大量善良又可愛的家人朋友，Hello Kitty愈幸福，就愈是咬牙切齒，這輩子都要討厭牠。

　　我好像從來沒有看過Hello Kitty笑，是我不笑的緣故。但Hello Kitty的確深入虎穴，進佔我小小的粉筆圈。Cushion、原子筆、雪櫃上的磁石、鎖匙扣…我不想數下去，也無法數下去，一句記之曰：大大小小每個角落都有牠的存在。

　　最要命的是，我過往十多年的人生，都沒有拒絕過接觸牠。甚至到了這刻，我還一邊敲鍵盤一邊用雙臂夾著Hello Kitty多年前出產的cushion。

　　我想我一輩子也脫離不了魔咒。Hello Kitty是．不．會．死．的。